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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潘沙

《东方历史评论》

马奈画作《枪决墨西哥皇帝马克西米连》

年6月19日,墨西哥克雷塔罗,几声枪响后,哈布斯堡家族的马克西米连倒在血泊之中。短命的墨西哥皇帝得到了惩罚,罪名是“叛国”。他的故事,被淹没在了动荡嘈杂的世界之中,人们只有在观赏马奈那幅著名画作,或是默念《帝国轶闻》里疯皇后卡洛塔那些大段歇斯底里独白的时候,才会偶然想起那场欧洲亲王“闯荡”美洲的奇异冒险。在遥远的墨西哥,马克西米连大公背负了三重皇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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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藏的皇权基因

横扫欧洲的拿破仑,向束缚美洲三百年的锁链砍下了第一剑。随着西班牙的国王自身难保,墨西哥独立意识终于破茧而出。可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斗争里,国家在共和与皇权之间左右摇摆,谁也无法找到一支治国安民的镇定剂。

墨西哥独立,与其说是一场革命,毋宁说是一场混战

年,独立领袖莫洛雷斯被捕遇害后,胜利的天平似乎倒向了保皇党。战斗在城镇与乡村逐渐偃旗息鼓,直到奥古斯丁·伊图尔维德突然倒戈。伊氏本是与保皇党并肩作战的悍将,在镇压莫洛雷斯的战斗里立下功劳。局势稳定后,西班牙人许诺的权力与地位并没兑现,在兔死狗烹的威胁下,他决心殊死一搏,自封独立领袖,提出了闻名后世的“伊瓜拉计划”。

计划宣称,信仰、独立、联合将得到保障,人民将免于兵燹。伊图尔维德总被后代历史学家描绘成两面三刀的武夫,但平心而论,“伊瓜拉计划”充满政治智慧,它让各方势力都感到满意,教会对其予以默许,一些保皇党因之投诚。众心所向,许多城市望风而降,十一年血战不得的独立竟如此顺理成章地实现了。

新生的国家宣布,君主立宪制是最稳妥的选择。此前的战争让墨西哥人意识到,国内遍布着野心家,没有一个公认的权威,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割据。伊图尔维德表态,将在波旁家族选拔一位精干的王子,或是邀请一位德高望重的欧洲亲王来主持大局。西班牙根本不承认墨西哥独立的合法性,更不会派王子远渡重洋收拾残局。如何在欧洲其他王室里选择一个合适人选呢?墨西哥国会绞尽脑汁,但一起“突发”事件让所有努力都泡汤了。年5月的一个夜晚,墨西哥城兵营里,忽然传出“奥古斯丁一世万岁”的喊声,许多士兵和为数不少的围观市民加入了呐喊的队伍,伊图尔维德的名字响彻首都。事后证明,“黄袍加身”的戏码是伊图尔维德一手炮制,当年他却装作一无所知,站在阳台上不知所措地望着拥护他称帝的人群。短暂商议后,他宣称,为了祖国不再被战争肢解,愿意担此重任。

伊图尔维德,既是墨西哥独立功臣,又是膨胀的野心家

在锣鼓喧天的登基庆典上,支持独立共和的人们美梦破碎,期盼从欧洲“进口”贤君圣主的人们也看清了皇帝的真面目。一位军官打着人民的旗号站了出来,此人就是圣塔·安纳——他出身保皇党军队,为“伊瓜拉计划”转投伊图尔维德,因垂涎皇帝那位未婚的姐姐而被贬谪。很难说清,他高举义旗是为报国还是泄愤,但江山的确就此易主。被推翻的伊图尔维德本已逃亡欧洲,但他听闻西班牙人准备趁墨西哥内乱卷土重来,按捺不住重掌大权的诱惑,擅自折返回来。墨西哥政府并不理会昔日皇帝那番救国说辞,将他就地枪决。

得胜的圣塔·安纳顺应民意,宣布建立共和国。不过在骨子里,他与伊图尔维德是同一类人,甚至都钟情于“西方拿破仑”这一称号。他自己标榜衣着朴素,却要求侍卫队极尽奢华,红制服、金肩章、银丝扣,很是惹眼。在漫长的政治生涯里,圣塔·安纳总计十一次登上墨西哥总统的宝座,他不停复出与退隐,简直如果出入后院一般轻松随意。

正是在他任内,墨西哥丢掉了德克萨斯、加利福尼亚和新墨西哥等北方领土。面对强大的美国,实力不济固然是失败的主因,但人们还是把怒火撒向了圣塔·安纳。他在阿拉莫屠城引发争议后,被敌人生擒,靠着出卖国家利益捡回一条命。随后的美墨战争里,他因一顿喷香的鸡肉午餐贻误战机,被对手突袭,输掉了关键的塞罗·戈多战役。每当颜面扫地,他就躲进自家的德克拉沃庄园不问政事。一旦有机可乘,圣塔·安纳就东山再起,召集旧部“拯救”祖国。墨西哥人对他厚颜无耻的政治策略忍无可忍,终于在美墨战争后将他逐出故土。

圣塔·安纳,墨西哥的无冕之王,见证了国家的数次命运转折

无冕之王出逃,国家仍不能享受片刻喘息,胡亚雷斯等自由派将矛头对准了占有大量土地的天主教会,彻底把所有势力都拉下了水,“改革战争”随即爆发。在一团乱麻的国度,保守派再次将皇帝提上了议程,他们深知墨西哥人对内乱的厌倦,推举伊图尔维德的后代回国主政,结果遭到骂声一片。保守派退而求其次,又建议寻找一位欧洲王子,寄望他既能威服各方,又能减轻英法等国的催债压力。要知道,拿破仑战争后,英国兜售一批滑铁卢战役时代几近报废的武器,让墨西哥背上了沉重债务,从此利息像滚雪球一样膨胀,加之国无宁日,战争开销与日俱增,压得人民喘不过来气。当然,即便独立以来的墨西哥一直潜藏着皇权基因,但要人们放弃鲜血换来的共和并非易事。保守派的说客深入欧洲,游走于列强之间,意欲借刀杀人,伊达尔戈与古铁雷斯·埃斯特拉达就是此类阴谋家,他们的目标是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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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三世的美洲蓝图

在《拿破仑三世宫廷秘事》里,居伊·布雷东将法国干涉墨西哥的源头追溯到皇后欧仁妮与外交官伊达尔戈的私情。的确,那些出入法国宫廷的墨西哥保守派魅力十足,也深得欧洲上流社会信任,但他们还不足以左右时局。拿破仑三世,才是真正的幕后谋划者。

拿破仑三世,壮志与才干并不相配的皇帝

在动荡的前半生里,拿破仑三世一直渴望建立功勋,欧洲旧秩序视他为眼中钉,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年,在一次仓促兵变后,拿破仑三世成为阶下囚,被处以终身监禁。为了打发狱中时光,他刻苦攻读百家论著,历史上如果没有那个志大才疏的皇帝,或许会多一位口若悬河的学究。他把目光放在了遥远的美洲,令人敬仰的拿破仑皇帝曾设想在中美洲打下一根楔子,搭建一块通往北美的跳板,海地奴隶起义与黄热病让他铩羽而归。拿破仑三世亦步亦趋,也将希望寄托在中美洲。他在狱中札记里写道,尼加拉瓜未来可以媲美君士坦丁堡与威尼斯,碰运气的欧洲移民只要购买一份价值法郎的股票,就可以得到一块土地,在那里大展拳脚。中美洲繁荣起来后,只消用贸易手段支持墨西哥,就足以抵御美国蚕食南方的企图。届时,法国将在遥远的美洲与英美匹敌,重新成为不容忽视的大国。他骄傲地宣称:“战争已经过时,贸易如今正继续着征服,让我们为它开辟一条新途径吧。”

此后二十年光景里,拿破仑三世忙于越狱、选举、称帝,美洲宏图被深埋于心底,直到墨西哥保守派说客提醒他,干涉的良机已经降临。原来,“改革战争”打响后,墨西哥经济几乎触底,胡亚雷斯总统宣布暂缓偿还债务,引起欧洲列强的震怒。谙熟历史的人不难想到,这不是墨西哥第一次陷入债务危机了,年荒诞的糕点战争,导火索正是他们拒绝偿付战火里受损的糕点铺与侨民债务。那场战争里,法国战舰压境,奉命迎敌者是前文提及的圣塔·安纳,他在炮火中被炸坏了一条腿,落下终身残疾。日后,独裁的将军为自己的断腿举行了盛大国葬,又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说回到债务危机,拿破仑三世联手英国、西班牙,借口索债,暗地商议入侵大计。三国在达成的《伦敦协定》里煞有介事地声称,缔约国任何一方不得谋求特殊利益,实则各怀鬼胎。在美洲事务上,英国向来只求提线木偶,侧重于经济渗透,因而极力策反自由派。西班牙还做着春秋大梦,计划派遣一位王子再度接手墨西哥。拿破仑三世则盘算着扶植一个傀儡皇帝,既让墨西哥保守派得偿所愿,又不至于让英西心生妒意。傀儡上位后,向北扼制美国,向南觊觎中美洲地峡,若是铁路与运河计划获得成功,那里转瞬之间就会成为帝国的聚宝盆。况且,欧洲的真皇帝与美洲的傀儡皇帝遥相呼应,让法兰西帝国势力睥睨西半球,那是老拿破仑都不曾完成的伟业。

年南北战争爆发,让拿破仑三世的如意算盘打得更响了。趁着美国无暇南顾,三国发动了气势汹汹的远征。西班牙人从古巴调动军队,猛攻维拉克鲁斯——这个多灾多难的海港,见证了墨西哥每一次战火。一个多月后,英法大军赶到,接管了海关。胡亚雷斯政府连内乱都无力消弭,遑论抵御外敌,只能节节败退。控制了财政大权的英国和西班牙,认为讨债目的达到,没必要陷入墨西哥内陆的泥潭,签下《拉索累达德协定》后选择了撤军。

法国入侵墨西哥,拿破仑三世志在复兴拉丁帝国

拿破仑三世的宏愿不止于此,他决心要把傀儡皇帝扶上马。不久之后,法国远征军吃到了泥潭的苦头。毕竟,胡亚雷斯无路可退,只能动员全国力量殊死一战,强制产业税和借债被搬上台面,正义性有待商榷的“全民捐献”成了救命稻草。在普埃布拉,墨西哥人凭借顽强意志,一度逼入侵者退回了维拉克鲁斯。不满于战争进展的拿破仑三世走马换帅,集结了更精锐的部队,终于将胡亚雷斯驱逐出了都城。

占领了帝国首都,傀儡皇帝的选拔刻不容缓了。拿破仑三世不信任自家子弟,也不理会西班牙的王子,在他心目中,良好的名声与对美洲的热情缺一不可。在欧仁妮皇后的举荐下,他圈定了一个理想人选——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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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与野心诱拐了大公

马克西米连大公与妻子卡洛塔,跟美洲确实有不解之缘。大公醉心自然,尤爱动植物研究,曾远赴巴西考察;卡洛塔是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一世之女,她的舅舅恰巧是法国的儒安维尔亲王——糕点战争时代的法国主将,在墨西哥扬名立威,又娶了巴西公主弗朗西斯卡。在担任伦巴底-威尼斯总督期间,大公贤良仁慈的名声就传遍了欧洲,这也让拿破仑三世对他青睐有加。

与此同时,墨西哥保守派的代表也把宝押在了大公身上。在盛情邀请之下,马克西米连起初保持了冷静,他对墨西哥政坛的浑水不可能一无所知,认定法国军事支持与墨西哥人民意愿是接受皇位的先决条件。为此,拿破仑三世大费周章,先是与之签订协议,将法国人、埃及人与北非轻步兵组成的远征军留在墨西哥长达三年,帮助他完成政权过渡。随后,法国人精心策划了一场全民公投,在张“有效投票”中,个墨西哥人赞成马克西米连称帝。

若不是被权欲迷住了心窍,马克西米连本应一眼看出投票的可疑。在战火纷飞的墨西哥,法军攻城掠地尚且步履维艰,有何能力组织全民投票,况且不少领土还在胡亚雷斯之手。但无论如何,他决心启程了。动身之前,大公收到了兄长弗朗茨·约瑟夫的“厚礼”。奥地利皇帝迫使弟弟签署一份秘密协议,声明自己及后代放弃奥地利的继承权,他不愿看到有朝一日生长于墨西哥的王子“玷污”哈布斯堡的纯洁血统。兄长的绝情,让大公别无选择了,后世据此猜测,宫廷里的兄弟阋墙以及卡洛塔和茜茜公主的妯娌失和亦是马克西米连远走墨西哥的重要推手。

油画里的马克西米连夫妇

后世提及马克西米连,往往说他是“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在跨洋航船上,他就暴露了本性。墨西哥有一大堆事务亟待处理,即将入主的皇帝却一心制定繁文缛节的宫廷礼仪。他废寝忘食的钻研最终化作页成果,以及7册帝国法典,它们都近乎一纸空文。年6月,当一行人抵达维拉克鲁斯,皇帝的心凉了半截。接待者记错了时间,偌大的城市竟无一人恭候君主。从港口到首都,道路早已毁于炮火,骡子拉的慢车在泥泞里颠簸,还随时可能受到游击队骚扰。坐在车里的皇帝与皇后,应该猜到了冰冷的现实,他们接手的墨西哥不是金碧辉煌的帝国,而是一个烂摊子。

出人意料的是,皇帝没有气急败坏,作为一个欧洲王子,马克西米连未免过于“墨西哥”了。或许出于动植物学家的本能,或许出于矫揉造作,初来乍到的皇帝戴上宽沿大帽,穿上牧人的开腿裤,享用传承自阿兹特克人的美食,饱览火山风光。在写给家人的信里,他盛赞墨西哥风光,夸耀自己来到了人间乐园。

如果假设皇帝是一个流连山水、不思进取的昏君,就有失公允了。在短暂生涯里,他为墨西哥人做了许多实事。最富有理想色彩的,是恢复了印第安委员会,将阿兹特克文明视为墨西哥的历史根基。他身体力行地搬进了查普特佩克宫,那里是阿兹特克王宫旧址、印第安人的信仰所在。新政府宣布,印第安村社理应拥有公共土地,对无地农民要给予补偿。对于民怨积蓄已久的劳务偿债,皇帝明令废止,还限制滥用童工,严惩体罚工人的行径。一系列亲民主张,让墨西哥平民对皇帝改观不少,印第安人甚至相信白皮肤、蓝眼睛的马克西米连是重回人间的羽蛇神。

把他请来的墨西哥保守派大跌眼镜,官员们困惑于皇帝对印第安人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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