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号属于经济观察报·书评

编辑/日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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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

我不知道是哪条路

带我来到这里

这个怪地方

没有房子和风景

从石块到灵魂

全然赤裸

世界在此萌芽

或许你和我一样

沿小路抵达

这段生命充斥着

正确与必然

我们只在歧路相逢

诗歌是

失足者的王国

—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

马可波罗的悲剧

这世上我见过些东西

马那瓜的沙暴

去往斯莫梁的路上

松林中已然赤裸的雪

还有波多黎各大学的

塔楼上相互争辩的旗

这世上我见过些东西

帕伦克的迷人的石头

被夏天遗忘在蓬塔德尔加达的

蜜糖海湾

还有康定斯基

画笔下的红场

这世上我见过些东西

也因而攒下悲伤

没一样属于我

假说

托勒密认为

世界就像某些女人的眼睛

潮湿的晶状球体

其中的每个星球绕行完美的轨道

没有激情

潮汐或灾难

然后哥白尼出现

智者用正弦交换鸽子

用余弦交换惊恐

太阳的瞳孔是宇宙的中心

而乔尔丹诺·布鲁诺噼啪作响

讨得神父们丈夫们的欢心

之后伽利略

深入探究年轻姑娘的心

沉溺于美酒

——光由太阳凝集——

玷污了并非来自电影的明星

临死时在彗星的尾巴上

判定爱情的无限

康德则对女人一窍不通

被囚禁于计算的蝴蝶

和形而上的花粉

而对于黑格尔

如此抽象

这个问题过于绝对

至于我

在二十世纪

提出一个简单的假说

批评家或许称之为浪漫

读到这首诗的小姑娘啊

世界围绕你旋转

回归或捕获一个问题的蜘蛛

你从很久很远的时空来

在这间粗鄙的地下室住下

节奏

不可能的记忆在此发酵

暴怒凝结在

不被邻居理解的舌头上

吉卜赛的茶在火上煮沸

火焰里没有

在桌上筑巢的红雀的眼睛

连同那个凝聚狂热的声音在内

一切都模模糊糊

在这片樱桃树的矩形中

一切还是

未来某时不会成为的样子

所以必须吸吮

长羽毛的昏暗

分音符在其中冒烟

我没看见你但听见你的脚步

让光震颤

你来自

近来的几场雪中

新生出的坎坷

你带来的味道让皮肤干燥

仿佛生锈的云

情绪

变形为卵石

层叠的犹豫

烟垢中的过去

没有母亲的河

蜜糖的灰烬

那部小说中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现实

离开为到达为回归

有什么

在你的想象中消亡

不只是沟齿鼠

被苍蝇

排泄出的电线刺绳缠住

教室的天空

我学会一切

在一个老旧的奴隶窝棚里

我会像你一样

当蜘蛛捕获一个问题

继而抓紧阴影

这样我们便永远无需理智

只有等待来到

你的银色门前

一阵无意的铃声

灼烧平静

自我的铰链

抗拒展开

而你在回响中将自身开启

尽管里面熄灭的

是并不磨削星期一

或九月十一日的一天

朴素的光焰配合一阵

回避人行道的热烈臭气

未被标记在树枝上的一天

没有暴露在外的根茎

没有被语气摇晃的枝叶

阴影中没有形容词

贝雷帽统计数据围巾

在凝固之后

顺着下水道流走的一天

存在的光和影

流汗无足轻重

遗憾地弄脏了这页纸的一天

没有什么离我而去

一切回归

十一个分散的音节

如冰块般咯吱作响的夜晚

让血液奔涌

纸张生锈但它让一切停转

你也不要为刀羞愧

它不像雪那般仁慈

自由坠落在

花园的语法上

我是观察的角度

真挚的流亡

一具偏执的躯体

一个膨胀的幽魂

等待你全无必要

你必然会来

或早或晚

衣衫褴褛

点缀着少许罗勒

我透明的血管

流淌你的欲望

不必用你灼烧的蜜糖

我的香薰蜡烛

调节窗板

调整转门

你铜钟似的胸脯

会向我报时

唯一肯定的是你会来

就连空洞也感知到

你的存在

少量图像的巢穴

不会空手而归

已经等了多久

不情不愿

抱着微渺的希望

没有忘记为何

话语中的浮冰

人没能成为奇数

记挂着沾满

幻想的疏忽

也并不后悔

在众多执拗的空无中

比死亡恐怖的是遗忘

在最后的画面中守候空洞

下一次复制时你该会抵达

我将再次成为构想你的空无

红雀的眼睛吉卜赛的茶

在鄙陋的地下室

谁来详述结局？

用完美的墨水

将你吸入的笔尖？

或许你已经到来？

到来的甚至不是死后重生的你

生命只能重新书写

郊外或土拨鼠吃掉整个黄昏

山峰抵抗押韵的天空

即将在蓝色的牢固中四分五裂

空气被黑煤似的雪松凝结

马群驱散寒冷

而非苍蝇

笛卡尔的鹅

如音节般行进

直至十四行诗湖泊的边缘

在穿过跨行诗暗沟

的雪花莲时

把结构打破

一切有待完成

符号从三条由风提炼

被雪修正的树枝间走漏

青蛙摸索夜晚所缺的

唯一绳索

饱食黄花的土拨鼠

再次变身动力

疲倦的无花果树在昨天倒下

空中的椋鸟

搅乱烫人的影子

受惊的恐惧从外面返回？

鹿群抵着玻璃喘息

仿佛渴求纸片的不安

挡住你的光便能听见昏暗的声响

一阵遮掩的震颤

存在全然无辜但它清洗双手

闪电没有惊动

背负整场大雨的豪猪

串在尖刺上的水珠

始终在阴影中闪亮

恐惧和它的骨架

在不下雪的玉米地边缘

死亡是一只沥青上的松鼠

一座在紧缩的天空之下的山丘

我要在每个街角拔起一棵柳树

漫无目的的水流

始终在岩石间哼叫

你身上的草是一处笔误

从被冬天剔去骨头的

栎树上临摹的笔迹

龙卷风的警告

萤火虫

没有改变路线

人鱼鱼尾中的秘密

遭践踏的松鼠

为你开路

草依然记得

它的绿色的未来

因而抗拒

霜花悲观的愤怒

荒芜的春天和月光下

被鹿群咀嚼的黑色郁金香

在冰冻深处水流

是一分悔恨

雾从未曾被爱抚的胫骨间逃逸

太阳在雾气之中

景色杂乱而在那中心

一片池塘的纯粹的印迹

鸭子在激流中沉睡

想象你在靛蓝色的草地上伸展

哀鸠在雪中唱跑调的歌

仿佛钢琴前没牙的女孩

在自负的冰层之上

土拨鼠吃掉整个黄昏

我的母亲这么说

仿佛你把什么忘在了火上

红肿的烟垢

没有在假冒的十字前逗留

矛盾的音乐

侵犯一扇扇窗户

灰烬的省略

世上所有的风

都无法搅动破碎的阴影

它锋利的凝块

空洞在低地泛滥

必须以祈祷激活光明

但没有什么祷告让你害怕

当我的母亲用眼神发起挑战

平静再次降临

同样绝对的飓风眼

小锅中的虚无

一切等待注视

气息用刀刻在

无眠的石块上

月亮在粗糙的沉默上

摩擦伤口

没有星系没有气体没有暗物质

无关的空洞仿佛存在的肚脐

生长在波江座

猎户座的东南方

比一块苗床的光年更远

准确描绘背景辐射的地图

在那一点上显示为稀薄冰冷的斑点

在宇宙的创造之后

返回的微波再度确认

自大爆炸起回响的微弱信号

苹果没有隐藏的动机

但世界失去幻想便迎来终结

一只南方的鸟

啄食挑战冬天的种子

透过长满羽毛的冷漠看我

它火似的头顶是为让我们铭记

深邃的遥远

门房在雾气中生了锈

他的黄色灯光不再能恐吓阴影

等候中有只眼睛看向自己

这一刻的雪下个不停

满溢的蜡烛最后的火山

外面是风暴和工人的争论

空气碎了一地自说自话

蚂蚁都已知晓：蚁与疲押韵

谁在火的脊背上书写？

我命中了厄运

仿佛把头扎进水里的鸭子

干渴流动而饥饿富有黏性

鸭子在坚硬的流体中搜寻

它阴暗的羽毛

让整个冻僵的身体闪亮

形式是主观的

世界在注视中变幻

午夜纪（-）

十一

致亚历克斯·弗莱特斯

“要用他的赤裸火焰

开启沉默”

若昂·卡布拉尔·德梅洛·内图

面朝南方

我工作以赚取夜晚

一阵无害的

咸味的微风

拉开天幕

滑轮和闪电

无人期待的雪

两个世界的康乃馨

阴沉的图形

天空的舞台机械

北极星

在草丛闪烁

替我观望背后

这个夜晚我已经失去的夜晚

小小的番茄

老虎似的纹路

为我翻译太阳没说出口的话

天使的翅膀

没有书写错误

对我揭露灰烬中燃烧的东西

棕榈树没有搅扰

而是铭刻下

这一页中你惊人的口渴

恶劣天气

此时此地

他者

事实上阴影只是

与我简洁的沉默交谈

还有你的梦的嘎吱响声

阴影不认识字

因为她通晓一切

在陌生时写作

手写的夜晚

将我点燃

驱散忠实的陈腐表达

事物为你燃烧

连同仇恨

发出对称的蓝色火焰

骨髓被粗暴地煅烧

发出噼啪响声

让星星失去光明

一首诗陪伴我但不再属于我

阴影拉动每一条绳索

吹响每一根骨头

没节奏地敲打

一首零落的诗和竖立的灵魂

风再一次

运送这片散发香气的空无

但夏威夷木棍的叶子

持不同观点

满载意义瑟瑟发抖

感受抽象的轻风

夜晚渴望借由它

消散在你的矛盾之中

今天感受是正义

有太多缺失需要分担

黎明证书公里孩子

在众多的必须之后

只有这项无眠的选择

朦胧的双刃

让我切开自己

有什么突然歌唱

在沉溺于阴影的地带

燃烧的窗

属于某个雕刻世界上

另一张脸的异教徒

我将在这里守候你的光

直到一成不变

由我连结

缺口的铅笔笔尖

而夜晚的空白页

我在页边的标记

全然清晰

全然欣喜

我唱即使会吵醒

邻居的妻子

我的无眠将是这阵

不让你死去的沉默

阴影之外没有意义

闪电用它的韵脚讲述

逗号送给风一丝十四行诗

正是雨季

今天我将自己内外翻转

每个音节都是一个针脚

不对称的针眼

纠缠的线

客体令一切祛魅的

主体痴迷

夜晚她的两半

在文字的木板上

相像的部分

怀念整体而不知

破碎的只有

你能够用这根针缝合

断裂的夜晚

被我遗弃和想念的孩子们

我无处不在

光的漩涡

你不在所以我存在

昏暗的分泌物

我试图连结沉默

故我在

我是空无燃烧时

发出的光

这首诗不是

一艘漂流的船

在地平线沉没

它是被撕裂的水

内脏的水流

所有背景中的光

充满泡沫的疼痛

在他人的没有泡沫的海滩

脱节的夜晚

重复

异域的诗

在被冰冷煅烧的地下室中高举

锥形的光

被清点的沙

不规则的圆柱

支撑着黄昏的缺席

我不会阅读石块

不会书写白雪

我只寻找

我教给遗忘的语言

我来是为守卫沉默

除去存在再无他物

在不会虚度的夜晚的一边

聆听空无

她绝妙的演说

关于存在

再没有需要脱粒的音节

昏暗平复呼吸

下令胡言乱语

它坚定而苍白的脸上

没有一个孔洞

也没有一条渗透

明亮露水的伤疤

任何光都无法掩藏

如此黑暗的明亮

我把一切留在这里

包括我在纸上的影子

我是夜晚的造物

不眠的物质

肯定自身

不仅是一条美丽的口头约定

有灵魂的身体

有身体的灵魂

不仅是词语和自己的影子

在老楼梯上

做爱

这些在光的边缘的注释

纯粹的不可读的文本

没有你的呼吸

被糟糕地写成的夜晚

十三

致莱昂纳多·帕杜拉·富恩特斯与露西亚·洛佩斯·科尔

“循光而上棕榈树”

爱德华多·卡兰萨

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每天死去八个小时

接着在你体内重生

我逃出匣子

摆脱荧光标签

你是褪去衣物的疏离

从未转身背弃

我在你胸前与其他人汇聚

成为同一阵低语

我再也不是商品

只是使用价值

被你无情的人性包裹

摘下面具呼吸

光亮比主人更压迫我

光比精神病医生更让我压抑

阴影不属于任何人

甚至不属于你

新闻不能

让她战栗或后悔

阴影在市场外发光

不出售也不出租

就连鹿也无法

如咀嚼绿纸般咀嚼她

阴影不属于所有人

她躲避那些渴望

把她塞进口袋

在光下洗脱罪行的人

阴影惯用左手

没有交换价值

提供另一种财富

看在上帝的分上别挥霍

夜晚是我的工作时间

没有通知关门

或宣布开门的警报

夜晚是我的细胞我的原子核

不再有方向

没有什么从天上落下

没有人用笔记录

夜晚是我的集合结构

我以这种方式汇入群星

你的月亮的闪烁

我把一切注入阴影

虚拟式的关键

蜂鸟随光迁徙

阴影交还我

学术的对谈

松鼠不来吃食

我们无言地交换

无机垃圾的宝藏

不被秋天回收的腐败

夜晚不卑屈

她在每一场会议中犯错

夜晚不虚伪

永远与老板不合

夜晚不讲礼貌

不等到顺序便发言喊叫

夜晚永远不会被宣扬

她将只是夜晚

阴影是透明的

显露出真理的血脉

金不如生锈的雪贵重

萤火虫和黑色的星星等价

你的微笑比

这份完美的失眠更珍贵

阴影不分等级

挑战光的纪律

她是农民工人知识分子

我赤裸的性别

无色的种族

我们承受白天的屈辱

我们一起组成夜晚

她是深植的怨恨在冬日开花

我们给出的无人归还的爱

是集体的作品

我最初的副本

我变为阴影不是巧合

在厕所约见学生的

拉丁文教师？

分泌木头为妻子缝制牢笼的

门诺教徒？

打磨天空以卖给黎明的

莫希干人？

我不期待成为你而是阴影

我依旧是你只要我加入

夜晚的起义

她受妓女浣熊小偷日食的拥护

我与他们为伍

我参加她的聚会探讨

每条与自己的分歧

我出一份力

为将诞生的玉米和发酵的喊叫

阴影的舰队

为我抵御所有

生产理性的军队

夜晚不是伊拉克

夜晚不是哥伦比亚

夜晚不会被侵犯

不可见的心

在红外线交织的网中

我将在此抵御

一切光亮的前进

夜晚之外一干二净

甚至没有空无

路易斯·德·莱昂修士与列宁共享

我的《拉鲁斯插图小词典》中

污浊的一页

阿方索·埃尔南德斯

萨尔瓦多的游击战士

在战斗中被捕之后被斩首

他在《水中书》引用T·S·艾略特

夜晚没有松果

没有钥匙没有圆圈

我们仅由一颗星星组成

阴影沉降时一切都变为古巴

没有光并未让我失明

在街角玩多米诺的人中

没有我的兄弟

渴望一小杯现磨咖啡的人中

没有我的兄弟

会跳卡西诺舞步的人中

没有我的兄弟

夜晚不穿印有切格瓦拉的T恤

也不在坑骗游客的酒馆里

演奏沙槌

夜晚不戴赛莉亚·克鲁斯的假发

不抽走私的烟草

尝起来不像百加得酒

夜晚不用我出示护照

身份证

不需要签证

出境许可

只有夜晚是自由的

在迈阿密在哈瓦那

夜晚没有边界

没有去与留

夜晚没有审查制度

没有新闻自由

民主的夜晚

让支持者和反对者保持清醒

只有夜晚自己

在任何地方理想而开放

反叛的阴影不容许手臂

被人扭曲

即便用最精美的铅笔刨地

反抗的夜晚

甚至反抗自己

即便要她抛弃一切

也不会相信光

不顺从的阴影

以她的昆虫和星星为证

并要求沉默

没人能够制服阴影

让她跪倒在一束光之前

不会有革命

如果我们不许夜晚发声

本文由出版社授权转载，节选自《无限灰》一书部分诗文

《无限灰》

（古巴）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著

袁婧/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年5月

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是当代西班牙语文学世界的代表性诗人之一，他的诗集在西班牙、法国、英国、美国、墨西哥、塞尔维亚、瑞典等多个国家出版。《无限灰》是他浓缩了四十年创作历程的自选集，首次以中文出版。维克托的诗歌以短诗为主，抒情而富有哲思，时而孤绝，时而又会在一瞬间进入一个温馨的美丽幻境。他常以“他者”的视角表达思乡之情和身份危机，善于捕获当代人的内心。在他的诗句中，我们也愈加了解当代西语文学，尤其是拉丁美洲、古巴文学的精妙之处与发展潮流。

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年出生于古巴哈瓦那，诗人、记者、文学评论家和翻译家，也是当代西班牙语文学世界的代表性诗人之一。曾任古巴著名杂志《蓄须鳄鱼》主编，他编写的三本诗选定义了与他同时代的诗人，另编有《二十世纪古巴诗歌》（）。著有16本诗集，并在西班牙、法国、英国、美国、墨西哥、塞尔维亚、瑞典等多个国家出版，诗集《起飞》（）获罗意威基金会国际诗歌奖。他与美国著名西班牙语学者凯瑟琳·M·赫迪恩合译诗歌，将马克·斯特兰德、约翰·金塞拉等英语诗人及其作品译介至西语世界，也将胡安·赫尔曼、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等西语诗人的作品译成英语。他于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获西班牙文学博士学位，现任美国凯尼恩学院西班牙文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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